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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万物本一心

檠究竟是什么来历?竟然能与横渠先生论道?莫非又是哪位隐居治学的儒家治国,就如那姬东阳一般?”

    他不由又看向光济,后者闭目倾听场中两人话语,亦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这人也是来历不明,待到此事结束后,便得上报朝廷知晓了。”

    郭浩微微低头,却见几十里开外的岐山县城中隐隐有些骚动,便知是先前异象已息,如今又有两位治国论道,此地文华之气大盛,故而引得县城之中人心动荡,有不少人想过来撞一撞机缘。

    他眼中闪过一抹异色,脑后明镜再度高悬,铁画银钩的字迹于其上浮现:

    “万民皆知所避就”

    出自《商君书》,被掐头去尾的七个字化作一股文华之气融入此方天地,岐山县城以及周围村落中一些跃跃欲试之人忽然头脑一清,准备赶赴先前异象出现之地的念头顿时消失不见,再也没了前去撞机缘的想法。

    郭浩见状满意颔首,将目光转回场中,正见到横渠先生开口陈述:

    “你所言无错,孟圣所言‘万物皆备于我’,乃是由天所备,诚明所知。老夫以为,此知乃天德良知,非闻见小知。天性在人,正犹水性之在冰,凝释虽异,为物一也。皆是一气所成,是人身之祖炁,天地之根基。

    “闻见之知终为小道,天德良知方为真知,人与天地皆为太虚一气所化,问心便是问道,内求亦是外求,此二者并无差异!”

    丁檠闻言默然,身上气息略有变化,带着些微赤色的文华之气浮现于外,但乱而不凝,没有完全成型。

    光济见此眉头轻皱,低声自语道:

    “百家之道?他想要干什么?”

    郭浩更是一脸惊诧:

    “这个样子?觉醒文气?他不是治国,甚至连修身都不算?”

    而横渠先生本人却没有任何惊讶,只是看着丁檠,笑容温和道:

    “天地之性,久大而已矣。不诚不庄,可谓之尽性穷理乎?你之所论虽然别出心裁,但终究不成体系,只字片言,难与我气学相争。

    “你若是潜心修习三年五载,遍览百家之书,打磨心中所学,或许有一日能得治国功果。届时再来与老夫相辩。”

    丁檠闻言却是摇了摇头,看向对面的儒雅老者,轻声道:

    “先生言闻见之知为小知,是因‘耳目之官不思,而蔽于物,物交物,则引之而已矣’。既是如此,‘心之官则思,思则得之,不思则不得也’,此言何解?此‘思’与天德良知何异?”

    “嗯?”横渠先生轻疑一声,见丁檠仍有继续论道的念头,于是笑道,“此言亦是孟圣所述,所谓‘此天之所与我者,先立乎其大者,则其小者弗能夺也’。

    “你仍然认为心乃天地之本,不愿承认性为天地所成,对吗?”

    两人所说的三句话俱都出自《孟子》之中,而且是相互连接的、完整的一段话,不过对于具体的解释,丁檠和横渠先生产生了分歧。

    丁檠和光济同出一源,受佛门观点影响不小,尤其是唯识宗的理念,以识为本,心外无境。

    通俗来说,就是心为万物主。

    而张载则认为气成万物,人也是其中一份,与天地同一位格,但较之天地体量却是更为渺小。

    故而虽然本质皆为气,却是由天地所成,天生本性亦是天之所与。

    二者各执一词,相持不下。

    丁檠颔首道:“仁义礼智,我固有之,非外铄我也。”

    “此言理之本然也,”张载摇头道,“性者万物之一源,非有我之得私也。人性有变,气之偏也,天本参和不偏,则尽性而天矣。”

    说着抚须一笑:“此谓之诚明。”

    又将此时所言与先前所叙联系起来,构成了一个圆满自洽的体系,丁檠就像是被困在这座围城之中,无路可逃。

    随着横渠先生占据了这场论道的上风,丁檠身上本来已然冒头的文气又慢慢委顿下去,不再似先前有成形的态势。

    张载开口道:

    “格物、致知、诚意、正心、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,你不愿感悟前人文心,决意格物致知,自成一家,走最为艰难的那条觉醒文气之路,这很好。

    “可惜你之积累终究太浅,百家学说了解不够,更不该与老夫论道,试图在论道中觉醒文气。

    “老夫好歹是一名治国,文心坚固,岂是你之三言两语所能动摇的?如今老夫占据上风,你心境有缺,自然无法觉醒文气。

    “还是那句话,回去再学几年罢。你若愿意,随时可以来老夫的横渠书院听讲。”

    张载面露惋惜之色,面前的青年是他这么多年以来见过最为出色的几人之一,年纪轻轻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学说雏形,可是其人却没有诞生文气,更没有遍览百家著作充实自己,而是贸贸然上来要与自己论道。

    论道乃是两人心神意志交锋的过程,其间张载也无法留手,仅仅几句话便将其人有了觉醒势头的文气打压下去,破灭了对方的计划。

    哪怕通过某些手段有了治国战力,但自身文心终究不够,如何能与自己这关学之祖相提并论?

    张载叹了一口气,有了离去之意。

    忽然,他耳边飘来一句低语,似是在对自己发问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:

    “天地为气所化,天地又何所穷际?”

    张载顿了一下,看向沉思之中的丁檠,随口道:“四方上下曰宇,往古来今曰宙。”

    此言最早出自《尸子》,而《淮南子·原道训》中又有记:“横四维而含阴阳,紘宇宙而章三光”,高诱注:“四方上下曰宇,古往今来曰宙,以喻天地”。

    张载化用此文,回答了丁檠的疑问。

    下一瞬,天地间的文华之气尽皆凝聚于此,灌注于丁檠之身。

    张载目露惊色,一步迈出,出现在郭浩身边,转身看回场中道:

    “没想到,他竟然顿悟了?”

    光济亦是合掌喧了一声佛号:

    “境依识起,唯识无境。看来丁檠也是走上了这条路。”

    在场中三人的围观下,丁檠眉心之中突然有一股文华之气喷薄而出,宛若一枚赤色的种子,落入泥丸之中,扎根发芽,诞出一芽新绿。

    其上有火光闪烁,如灯似豆,又见丹凤虚影盘旋。

    张载抚掌道:

    “文心天赐,有凤藻之相,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啊!”

    谒龙旂於武帐,挥凤藻於文昌。

    麟、凤、龟、龙,诞生文气时有四灵之一相伴者,俱都不类凡俗,未来有大成就。

    比如五子之一的邵雍,传闻其人诞生文气时就有龟负洛书之相,颇类上古圣王。

    “不过,他是如何顿悟的?”横渠先生略显疑惑,“仅仅是老夫随口一言,就点醒了他?”

    于是有笑语声从场中传来:

    “四方上下曰宇,往古来今曰宙。宇宙无穷,人与天地万物,皆在无穷之中也。”

    丁檠看向横渠先生,眼中神光烁烁。

    “所以宇宙内事,乃己分内事;己分内事,乃宇宙内事。

    “宇宙即我心,我心即宇宙!”